根据刀舞四的repo以及对被被极化修行和对某位城主的猜想胡写的刀舞背景的一篇文,也算是填了当时立的FLAG(你)
全篇大概都是瞎猜(X)并且十分的意识流ORZ
这篇被被和爷爷的关系应该算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有谈恋爱
OOC注意
能接受的以下
距离山姥切提出修行以后已有几个月了,或许更久。
“提出”修行——这词并不准确,这场本丸的浩劫差不多可以宣告结束的时候,长谷部对着沉默的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想要去修行吗?”
山姥切下意识回答:“这是审神者才能决定……”
“你想去吗?”长谷部重复。
山姥切并不能辨别出主命至上的打刀眼中充溢的是什么感情,又或者在别人眼里,被感情支配,失去了理智的明明是他自己。
“是的,我希望。”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他离开本丸那天樱花依旧灼然盛开,山姥切转过身鞠了个躬,才正式踏上自己的旅程。
审神者该不会是觉得自己打算用修行来散心了吧。山姥切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虽然自己的审神者总是不靠谱,把远足和远征弄混,大部分小判都花在了各种类型的食物上,但对于每把刀,他都保持着关爱温柔的态度,这一点,一开始就待在审神者身边的山姥切十分明白。
那家伙是一个对心有相当深刻理解的人类。正因为如此,才会用这种态度面对山姥切。温柔而宽容,即使知道山姥切在最后一刻没有听从命令,而是去找了濒死的三日月,审神者也没有对山姥切多说什么。
然而……
心这种东西,真是麻烦啊。
直到现在山姥切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悲哀之处。刀为什么要拥有心,那只会徒增痛苦而已。如果只成为主人的利刃该多好,如果只为了守护主人而存在该多好。如果不感受到欢乐,那就不会知晓悲伤。
没有心的物品的悲伤,全部都映射在了拥有心的物之上。
即使如此,审神者仍然希望山姥切拥有心,令人困惑不解。
但是信件中绝对不能这样说。他沉思了很久,提笔写字:
“给主人。”
他选择的地方自然是小田原城。
“主人很担心你们。”某时某刻,三日月对他讲。那是在小田原出阵之后的事。
不同于他听说的其他本丸的三日月,自家的三日月即使在本丸,只要不做内番仍习惯于着正装,仿佛随时都准备去战斗一样,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其他刀剑不必受老人审美的摧残了。此时他坐在庭院边,身边摆着几个团子,轻快地笑着说又是樱花开放的时候了。
“有那么稀奇吗?”
“并不是说稀奇,但无论什么时候看,樱花始终那么美丽。”三日月回答,回过头笑笑,“坐下和爷爷一起喝杯茶吧,山姥切。”
山姥切盯了他一会儿,确认三日月今天没有内番工作,才叹气坐下。
“是万屋新到的茶,和团子一起食用很美味呢。”三日月咬了一口团子,露出幸福的表情。山姥切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浓厚的奶油味从薄皮里透出,口感清甜香软:“唔,很好吃。”
“对吧,你偶尔该更相信我一些。”
“你啊……”山姥切又咬了一口,没有转头看他,“是不是太悠闲了点?”
“为什么这样说?”
当然有很多原因。比如三日月过去提到的大试炼,比如日益增多的时空异常,比如加急的战事,这些都是让一把守护历史的刀忧心忡忡,晚上难以入眠的情状。
但山姥切沉默了。三日月正偏过头朝着他微笑,难以置信,虽然是千年的刀剑,笑容却澄净如泉水,那张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具有相当强的破坏力,或是心神震颤或是让人忍不住柔软下来。
那是比春日盛放的樱花更加美丽的事物。
“主人很担心你们。”三日月忽然说。
“我之前也说过,还不是你惊慌的时候,太过慌乱会造成错误的决定,尤其是在与重要的事,重要的人相关的时候。小田原的事我已经从主上那里听说了,虽然令人措手不及,但对山姥切来讲,不是很不错的经历吗?”三日月悠然道,“山姥切需要变得更强才好啊。”
被他看轻了。山姥切用力地拉下自己的布,但是说的是事实……还必须变得更强才好。现在的自己,并不能将本丸众人罩于双臂之下,也不能保护眼前的刀剑。
“生气了?”三日月凑到他布下,笑吟吟地看他的脸,“要再吃一个团子吗?”
都说了不要靠得那么近,臭老头!山姥切的怒吼响彻了整个本丸。
他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或许是因为回忆。山姥切摇了摇头,把不该出现在此时的记忆驱散掉。
要变得更强,曾经是这样立下誓言。即使想保护的某把刀已经消失了,但为了大家仍需要继续往前走。这也是弥补自己没能及时保护本丸的过错。山姥切这样想着,披着斗笠跟在惊恐不安的城民身后。
这是第几次来到小田原了。
作为为了小田原之战打造的刀,山姥切很清楚小田原守城的结局。于山姥切国広被锻造出来的天正十八年,小田原城不战而破,北条氏政自尽,长尾显长本人则作为浪人离开了小田原,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小田原刚刚开城投降,不少城民不知所措的时候,讨论的全是一夜间出现的“鬼城”。从树林间望去,还能隐约看见石城的影子。山姥切点了点头,心情有些许复杂。
在这之后,山姥切国広与山姥切长义就分别流落到不同的人手中。而下命令锻造与刻铭的那个人……
“是你?你从那时起,就没有离开过小田原城吗?”声音带着些许惊异。
正站在隐蔽得极好的打刀身后,同样带着斗笠,作浪人打扮。
长尾显长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看到了隐藏在角落里的青年,并且有种亲切感,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孩子。等到他看见青年的正貌时,才恍然记起这是上次帮忙解决自己癔病的问题——就当是癔病吧,的那群神秘人中的一员。
只可惜当时除了谢谢以外没有时间说其他的话。披着白布的人即使在雨夜也能看清十分美丽的轮廓,那双碧绿的眼睛流光溢彩,对视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忘怀。
于是他客气地上去打了个招呼,似乎把青年吓了一跳,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真是干净的眼神。
“……是的。”青年说。
非常局促,又渐渐镇定下来。在吉所描述的披着白布的人,比起眼前紧张的青年,要更加凛然美丽一些。那是一位如同刀剑的青年,而现在长尾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
但长尾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要离开这里了。要和我一起走吗?”长尾问。
这个问题也是突如其来,把长尾自己也吓了一跳。按照长尾显长的个性,比起和一个不熟悉的人一同旅行,他更偏好独行。更何况还是如此尴尬的局面,被罢职的城主,身处战乱的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麻烦的身份。
“可以。”青年回答,在长尾显长还没来得及发言前抢着开口:“对你来说,把我当做修行的山伏更好理解一些。称呼随你喜欢。”
“那就叫小山吧。”
青年沉默了数秒,艰难道:“……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随着长尾出城的路上,他仿佛听见身后的青年在不停嘀咕“是因为我是……才……”,“这相似的取名品位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真的是小孩子啊。长尾忍住笑。
这就是修行吗?
所有进行修行的刀剑都会向本丸的同伴和审神者讲述自己的修行经历,唯有一点语焉不详:他们为什么会踏上此般旅途,到底是谁将他们送向应该去的道路。
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山姥切是在睡了整整一天之后才得到小夜左文字离开本丸的消息。同时了解到的也有小夜是趁着深夜踏上了修行之路,而当时送别的人只有审神者和三日月宗近两人。
“还没来得及告别,就走了吗。”山姥切有些失落,同时也理解那把倔强的短刀的理由——可是这样做,会让人更不放心的。
而放不下心的结果,就是在手合中直接被三日月打掉了刀。
“寂寞了?”
“没有。”完全不想理解他的意思。
说着去捡刀的打刀,被三日月阻止了。比起手合,有更有趣的想让你看看。被那样轻快的语调所诱导,以及对三日月口中提到的有趣事物的好奇心,山姥切跟着三日月走出了道场。
“……如果是想买什么东西的话,我可不借给你钱。”唯一没想到的是居然要去万屋。周围的目光不断投来,大约是被三日月所吸引吧,遭殃的却是和三日月一起出来的自己。仿品有那么奇怪吗。山姥切极力掩住自己的脸,引得三日月噗嗤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只是觉得可惜了今日的阳光啊。”在山姥切反应过来前,三日月加快了步伐,然后转过头去对山姥切说:“到了。”
展现在山姥切面前的是一家装饰十分朴素的店,和普通的杂货店并无区别。这样想着,被三日月强行推进了店中。缠绕在门口的风铃轻响了一声,脆得如同鸟鸣。
“我进来了。”
在踏进店门的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星空之下。
不,仔细看的话,那是无数不同样式的沙漏,摆放在或高或低的地方,随着店里特殊的打光微微闪烁。所有的光辉都在流动,是宇宙中永恒的星河,在机械声中倒装,再次倾泄。
“好久不见,您还是很精神的样子啊。”看似店长的女性向三日月颔首。而三日月也抱以微笑:“想着这里的东西很有趣,就带他来看看,没打扰到店长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您来到这里,这些孩子也会感到荣幸的吧。”店长掩着嘴笑。
她目光投向沙漏,而三日月则看向山姥切。金发的打刀专注地凝视着沙子形成的轨迹,碧绿的眼眸几近与星辰融为一体,温柔的光晕洒落在白布没能隐藏的金色发丝上。察觉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才仿佛惊醒了过来,有些懊恼地看向店主:“失礼了。”
“没有没有,能被您这样漂亮的客人喜欢我很高兴哦。”
“什?!别说我……”
“好啦山姥切,到我身边来。”
三日月手中捧着的,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小沙漏。金色的枝条围绕在透明的沙漏周围,最后簇拥着太阳落在银白色的沙子中心。
“是给你的。嗯,那个我也想要。”三日月指了指靠左的位置,店主立马跟了过去。山姥切皱着眉头看着被三日月塞过来的沙漏,弄不清楚他的意思,着实是绚丽之物,和仿刀的自己并不相配。
但是看着热衷于购物的三日月,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被星光所点缀,所有人都爱着的那把刀始终关心着的自己,即使再迟钝也明白“这样的礼物不适合我”般的话语,会使那家伙的笑容黯淡下去。
所以直到离开店里,他都没有对三日月的品位进行一句评价。只是盯着他,思考这次审神者又要花多少小判,也不能太宠三日月了。
还是三日月回过头来:“不喜欢吗?”
“我没有这样说,只是在想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山姥切把手中的沙漏抬高,夕阳下的金色流淌在他掌心,随着摇动沙漏,沙沙的声音从底部传来。
“我一直很喜欢这些啊。”三日月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是山姥切你太不了解我了。”
“而且沙漏,不是很像我们吗?”
山姥切沉默了一秒:“为什么要说这个?”
不断循环往复时间,重复着同样的过程,行走在永恒上,确实很像也说不定。
“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在意了吗?”三日月摇了摇头,停了几步和山姥切并排走在一起,“你一直在想小夜的事情吧。”
被他看穿了,但并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只是在想为什么连告别一声都不说……连宗三和江雪都不知道。”包括对此一无所知的自己,送行这种事本来就是近侍该做的,小夜却选择了三日月。
“因为山姥切很累啊,整整手合了一个晚上,体力也消耗得很严重,怎么叫也叫不醒,只好由我这个睡得不是很熟的老爷爷勉为其难的代替你了。”
“……真的?”
“开玩笑的。只是不想让山姥切担心而已。”三日月悠然微笑,“就原谅小夜一回吧,要是让他看到山姥切哭泣的脸,或许就没法好好修行了呢。”
不知道为何,这样说话的三日月的侧脸显得有些寂寞。
“修行对于心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直无法理解的心,因为迷惘而痛苦的心,一定能在旅途上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哪怕在旁人看起来是错误的,也能心灵残缺的部分补全吧。”
此刻自己也在补全心灵吗?哪怕因为与你的离别而悲痛不堪,补全的心灵,就能从这样的悲哀里解脱出来。
没能拯救重要的你的自己,也能得到救赎吗?
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啊。从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而且总觉得这把刀,有点熟悉……?
火花燃动,然后在空气中炸裂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山姥切猛地睁开了眼睛,顺势握住了自己的刀。
“吵醒你了?”说话的是坐在篝火边的长尾显长,他看上去颇为精神,“抱歉啊,因为听了在吉的话,所以有些在意。”
差点忘了,长尾显长与在吉认识,所以从他口中了解到自己的事并不奇怪。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现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了。”长尾平和地说,“说起来,你看上去睡得不太好,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打刀下意识带上了斗笠:“只是梦见了过去的一些……”
“噩梦?”
那当然不是噩梦,夕阳下,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把的笑容几乎闪闪发光,以及跟在他后面无奈又纵容的自己。
“……这个没什么好提的,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回去。”
史书上,有关长尾显长这个人的记录就到小田原城破为止了,比起他这个人,或许还是与他有关的那两把刀的逸闻更加引人注目些。
同样在小田原战役结束后就流落到别人手中的山姥切,也不知道长尾显长本人的下落,如果能借此机会搞清楚的话——
“总之,就先去附近的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美景吧。作为山伏的你,对这周围的一片山应该很了解才是。”
不,他并不想搞清楚。
长尾显长,是比在小田原城看到的严肃正直的守城者,要不靠谱得多了的人。不,话又说回来,对被山姥趁虚而入的家伙,本来就不能抱有多大的期待吧。
“你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在被劝阻了之后,决定进行修行的长尾显长本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即使离开小田原城,剥夺了封地,也并不显得沮丧,而是认真地规划着路线。
破烂的图纸上被划了几条痕迹,很明显避免了几个特别的地点。
“没有什么值得沮丧的。”长尾回答,“北条已经尽力了,我也是,能活下去已属不易。”他抬起头,看着山姥切,“你有兄弟吗,现下,我只要知道我兄弟和我母亲过得好就够了。”
山姥切所知晓的,便是长尾显长的兄弟因为其母战功受到了赏赐,而长尾显长本人却因为是长尾的家主并未受到赏赐,只是成为了普通百姓。
他犹豫了一会儿:“你对北条……”
“我对北条便如你所见。”长尾沉声道。似乎怕山姥切吓到,又缓了缓语气:“无论如何,其他的已经过去了。我并不是城主,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浪人而已。”
然而山姥切知道并没有。这个人手里攥着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刀,仅是说着勉强的话语,试图营造一个平静的虚像,内里却能看见空洞。
“要去修行吗?”他问。
如果是修行的话,也许这个人内心的空洞也能被填满。
浪人愣了一秒,随即笑了起来:“好啊。”
长尾显长是谁?
如果让山姥切来回答这个问题,他只会说,是下命令让国広锻造山姥切长义的仿品的那个人。在恍惚的属于刀剑的意识诞生时,他还记得一双感情复杂的眼睛。
不同于刀匠纯粹的爱和信念,在那双眼睛里满溢出来的感情中,既有悲伤也有欢愉,既有骄傲也有失落,最后化成深沉的,温柔的凝视。
“是把美丽的刀呢。”刀匠说。
“是啊,是把美丽的刀。”声音缓缓传来,“是与我不太相配的好刀呢。”
但是。他轻声说。
是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刀。
在旅行的途中,他想到了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战场,本丸,又或许……
我就是我。
这四个字能唤起他的心跳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山姥切最近很忙啊,有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吧。
在一堆审神者交代的事务中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端着一盘稠鱼烧,看样子不太愉快的三日月。
“不,也没有……进来前记得先说一声。”
说了但是你没听见。三日月自顾自地将甜点放下,再怎么说,也不要让别人担心。短刀们专门跑来向爷爷告状说近侍房间的灯一直没有熄灭过,让我过来看看。
这个无法否认。山姥切叹了口气,拿了一块稠鱼烧咬了一口——是芝士馅的,这时才感觉身体已经很饿了,甚至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作为人的身体被模拟得和真正的人类几近无二。
从外面的天色看也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将眼神投向三日月:
“……不回去睡吗?”
“不了。”三日月回答,顺手翻开他身旁的文件,“既然有如此多的事务,我作为之前的近侍,也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你辛劳。”
在烛火摇曳中并不能很好地辨别那把刀的表情,但唇角没有含着以往的笑意,已是非常清楚的事。
山姥切皱了皱眉,辩解道:“是因为之前在黑田发生了很多怪异的事,作为近侍,我有义务把这些问题弄明白。”
到底是为何会与过去的自己相见,为何原本的历史会起如此大的变动,弥助从哪里得到力量,时空到底被改变到了什么地步——
他夜不能寐,又不愿意惶惶然地等着终将到来的结局。
“我知道。”三日月说。
手指轻点在山姥切心脏的位置,笑容伴随着叹息:“我知道的。”
“但是我刚才也说过,不要让别人担心啊。”
山姥切愣愣地看着他,或者说看着心脏被触碰的位置,感受到了异常的热度。
心脏跳动加快,血液仿佛在沸腾一样,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血管里流动的是融化的铁水。
“山姥切,你是独一无二的。”
并不仅仅是仿品,并不仅仅是国広的第一杰作。
——你不已经,在这个本丸创造了独一无二的物语了吗?
修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往昔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山姥切折好了信纸,将它交给信鸽。这是他至今为止的第二封信。
在修行前就被告知了此事,时间的流速和本丸并不相同,但无需顾及,只要好好的完成三封信即可。等到你想要回来的时候,再回来吧。
信中并没有说什么,虽然提到了长尾显长本人,但其余琐事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正如他之前想的,修行实属不易,无论是对刀剑来说还是人类来说。
他不该寄托尊贵的家主大人有什么生活常识的,虽然山姥切不是人类,不过好歹经历过不少远征,在不少方面都能给长尾带来新的体验。
“你刚刚的信是寄给你的同伴?”长尾问,“你已经和你的同伴分别很久了吧,之前我就想问,只看到你一个人,你的其他同伴是早已离开小田原城了?”
接近冬日时的草丛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绵软,踏起来也无声无息,两人披着斗笠,靠在岩石上歇息片刻。或许这几日就要暂住室外,运气好可以找到寺庙借宿一晚。
山姥切沉默了数秒:“他们早就回去了。”
在本丸的大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在那场战斗过后,永远少了一把刀的本丸,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开始飘起雪花。而这一切,山姥切都无从知晓。
胸口洇出的热流或许能被称为思念。在同伴不存在的地方,说出怎样的话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我无法面对他们。”茫然间,他忽然说出口。
那仿佛在心中藏了很久的话语鱼贯而出,仿佛失控:
“我背叛了自己的职责,心走向了与大家不同的另外一个方向。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认为他们做错了什么……那么为何会如此痛苦,我想要找到答案。”
山姥切安静地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平静地凝视着欲言又止的人类:
“你能给我答案吗?”
从很早开始,心脏就变得不太对劲。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就是每每遇见三日月这把刀,都会有些奇怪。跳动增快,浑身发烫,似乎只要注视那双美丽的,盛着新月的眼眸,所有的意识都会被热度融化掉。只要待在这个人身边,就能感受到喜悦——并不是能言明的高兴或者欢欣,而是更加温暖,更加……
“三日月,心到底是什么?”某日,他再次问了这个问题。但不似第一次触碰这个问题时的悲哀和迷惘,这一次只是闲谈般的语气。
“不好吗?”
天下五剑坐在本丸的红叶下,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在树下待得太久,他头发上结满了红叶,颜色鲜丽异常,十分美观。山姥切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顺手把他头上的叶子取了下来。三日月眨了眨眼,拍了拍身边的空地:
“山姥切哟,到我这里来。”
山姥切叹着气坐了过去。从红叶的缝隙间可以看到本丸的大家正在嬉戏玩乐的场景。太鼓钟贞宗在烛台切旁边蹦蹦哒哒,帮他端着今晚要料理的食材。一期一振帮着自己的弟弟用红叶装饰本丸,药研和博多走在一起,日本号提着酒壶走在后面,转过头时看见了树下的山姥切,向他挥了挥手。
山姥切也挥了挥手,然后听见了旁边坐着的三日月的笑声:
“山姥切你啊,真的改变了不少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怀念,隐约有一点悲伤却又消融在笑意之中:
“心就是这样会使人渐渐改变的事物,承载着人行进的方向和执念。欢愉也好,难过也罢,随着时间流逝,就会慢慢学会并铭记在心,然后得到成长。”
山姥切犹豫了一秒:
“这样的话,会变得不太像刀吧。”
他看着手中的红叶,上面还沾有露水。
如果是刀的话只要战斗就好了,但是获得人身的自己,除了对战斗的执念还得到了新的感情。不同于对主人的忠诚,这种感情无法命名,如同未知的危险。
可是啊……
当看见三日月的笑容时,便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现在的自己,得到了与单单作为刀时不同的幸福。
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心是麻烦且不必要的。只要作为刀剑活下去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抱有其他的奢望了。
他和三日月都已经不再像是刀。不如说,到底什么才是刀剑,他已经再也没法解答了。
这就是他的罪。
“我不知道。”长尾回答。
人类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揭开了山姥切的斗笠,狠狠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我说你啊,明明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想这么多事,平时不难受吗?”
“好痛?!喂,快放手!”
但并不讨厌。这个人的手和体温都非常熟悉,让人感到温暖。长尾盯着他,忽然说:
“你是田中派来的吧,你的刀是很明显的国広作。”
田中是堀川国広的本姓。山姥切屏住了呼吸,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听着长尾接下来阐述道:
“虽然不知道原因……我就姑且猜一下,那家伙,是想让你阻止我自杀或者保护我吧。又给他添麻烦了。”
“我不会选择自杀这样鲁莽的举动的。”长尾显长叹息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你也不要轻易放弃啊。你明明拥有那么多的同伴,因为逃避就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也太幼稚了。”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嘟囔着无谓的话语,他扶住自己的斗笠。
“是啊是啊我不知道。”应和了几句,又忽然陷入了沉默。
“心是什么……你所问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吧。”曾经的足利城主轻声说。
“心这种东西,真的很麻烦啊。”他抱怨了几句,“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田中会让你过来了……比起你来说,我更适合叛徒这个名字。”
雪渐渐落了下来,人类男子坐在地上,举起了自己的刀。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北条会赢……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能在小田原城破后活下去。”
他是长尾的家主,是叛乱后被北条下赐名刀——长船长义,又再次举反旗对抗北条的那个人,再次战败后他最终被安置在小田原城不得不死守于城中,而他名义上的母亲却在丰臣立下累累战功。
在小田原城里,他令堀川国広打造了长船长义的仿品。
“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反叛北条。”人类说,“但是,我也不觉得快活,自从来到小田原城,就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好事。”
他又揉了揉山姥切的头——这一次他没有再揭开打刀的斗笠。
“我只是坚持了自己的道而已。所以任何结局都是我应得的。”
作为长尾家主的骄傲,被北条欺骗和俘虏的屈辱,战败的痛苦,不得不站在自己憎恶一方的悲哀,始终不曾停止的抗争,最终塑造成的,便是山姥切眼前所见的这个人类。
从这个人类身上,山姥切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你啊。”
即使被北条打败和羞辱,只要安居一方,就还能继续作为足利城主活下去。
但山姥切没有问原因,长尾显长也不曾回答,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就是这样。”
即使知道前方是死地,有些事也是必须去做的。长尾亦如是,小田原城亦如是。那些要守护的东西,远比心灵的完整更为重要。心中所存的疑惑和痛苦和绝望以及最后留下的空洞,只是必须经历的旅程而已。心之所向,便是道之所向。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如果没有心的存在,就连要变强的理由都会忘记啊。
冬日实在是过得很快,也有些狼藉。还没有真正达到冰天雪地的层次,便已经有融雪回暖的迹象了。
长尾从融化的溪流中舀了一些水。到底是一个季节过去了,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浪人,熟练地掌握了各种生存技能。
“啊,是要分别了吧。”长尾说。
在不久前,山姥切寄走了第三封信,而在这之后就显得心思深重,有些纠结。
长尾显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该回去的时候就回去吧,有什么话,直接和同伴说清楚就好。”
“我知道。”对此,山姥切只是淡淡答复。
他停了片刻,问道:“那你呢,之后你去哪里?”
终究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长尾显长在小田原战役后就无影无踪。山姥切国広也再也没能回到他手中。
“……或许,我会回足利的。”长尾轻轻说。
“再过一些时候,足利的紫藤就要开放了。像瀑布一样,非常,非常的美丽。”他说着,忽然用手捂住了脸,从指缝间还能听见低低的笑声,泪水滴落在地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足利看看了。”
山姥切静默地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哭。”
他眼神中是着实的不解:“你已经可以回到你思念的地方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要哭?”
长尾再次笑出声来,而眼泪不曾止歇:
“流泪并不仅仅意味着悲伤,就像不流泪并不是不曾痛苦。”
“是因为爱。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爱我的故乡了。”
爱。那不是山姥切第一次听到这个字。
但这是第一次,他因为这个字而心神震颤。
山姥切在长尾走后并没有立即回到本丸,而是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旅行,似乎在等待什么契机。随着天气渐暖,已经要正式进入初春,连森林中的颜色也稍微绚丽了些。
他有时候会做梦,梦里还是他的本丸,那时三日月还在,鹤丸因为恶作剧被抓住,在脸上画了好几个圆圈,即使是长谷部这种严肃的刀也会因为那滑稽的场面露出笑容。小夜抓了一个团子递给他,大俱利抱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猫。
那时的他们简直像是人类。
然后画面变了,变成他步入本丸的那一刻,其他刀投来的眼神十分复杂,又以长谷部的眼神最为冷淡:
“主人病了,我代你作为近侍,现在你……去手入吧。”
他没动:“不刀解我吗?”
下一秒他的领子就被揪住了,迎面看到的是一双愤怒的紫色眼睛:“山姥切国広,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山姥切反手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你也会感到难过的吗?因为自己的同伴被刀解而难过。”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法控制住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但所表现出的,却是死寂般的冷静:
“三日月已经被刀解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瞬,本丸的所有刀都僵住了。小乌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山姥切感觉长谷部的手在颤抖,主命至上的打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金发的青年望着天,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你在偷偷地哭吗?”
长谷部沉声回答:“……没有哭。”
“是吗?是在心里哭啊。”
这一次长谷部没有再反对。良久,他松开了揪住山姥切的手。
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坐在某个不知名的旅店里,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说是行李,也就是笔和纸而已,再无其他。
然后,他向着窗外望去。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远望过去,山峦上已经燃起了粉色,几乎触手可及。
打刀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的确是樱花,冰凉的,小小的,只要伸出掌心就能接到。
他却接不住了。
——那把刀凋谢成樱花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一般无可挽回。
“啊啊……”
无论多少年过去,每年都会盛开这样的色彩吧。只是在这樱花之下,已经不会有刀会轻快地笑着对山姥切说:
“又是樱花开放的时候了。”
有形之物终将毁灭,还有什么能够留下的呢?
“我爱着你啊。”
从心底涌上的话语,他第一次试图说出口。非常艰难,口舌仿佛粘滞,但终于还是发出了声音,如此嘶哑。
“我爱着你啊。”
眼泪不停落下,如同滚烫燃烧的铁水,伴着不停重复的言语。
那是他心中空白缺少的最后一部分。
在被樱花环绕的世界中,金发的打刀恸哭失声。
只是还没来得及,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传达,便已然结束了。拥有心灵的痛苦竟然是如此清晰。
又如此让人珍视。
——这撕裂心脏的痛苦,是你存在于世的最后证据。
可是,可是啊……
“山樱若是多情种,今岁应开墨色花。“
若是在下一次山樱盛开之时,还能相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