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了很久的一篇,写的实在是感到逻辑混乱orz中间删删减减最后也不知道主线是什么。
本来的名字叫做等待,思考了很久换成了现在的这个。
原本只是想写没有极化的爷爷等着极化被被回来的那四天发生的事,结果还是变得微妙了起来。并且更作死地是采取了爷爷视角……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写爷爷我自闭了orz还有特别想写的情话最后也没有直接说出口
OOC有,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以下
信中你
对三日月宗近来说,等待是习以为常的事。
等待送到桌子上的茶点心,等待被热得正好的茶,等待放在枕边被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等待所有日常又顺理成章的事。他坐起身来,对它们还有他们露出一个不能再熟悉的笑容。
再漫长一点的时光前,他也在等。或许是某个贵族的房间,他坐在窗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那雨不比流苏纤细。有侍女的慌忙的脚步声,有侍卫的吆喝声,有人赞叹说这真是一把绝美的刀,是这个国家的宝物。
这个时候谁也看不见的付丧神就会回过头来,掩唇一笑,若是那些贵族看了定要献上比珠宝更加华美的辞藻。刀这个词并不是那么易于听见,更多的与美有关的不同词汇。三日月再次向窗外望去,除了贵族的府宇外便无它物,有一瞬间,性格颇好的付丧神也感觉到了一丝无趣。那并不是名刀应该在的地方,对一把刀来说,这一切都无聊得触目心惊。
好在三日月已经习惯等待。他存在了太久,见识过沧海桑田,于是对“刀”的概念都不是那么执念了。除了在义辉身边的时候。
那当然是伟大的将军。三日月思忖着。可惜也是难以记清的回忆。与梦无异,连将军手指间茧子的触感也无法忆起。天下至美的名刀与世间最盛的将领的逸闻之所以流传,大概是因为所有观众都喜爱凄凉血腥的故事。在三日月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已经流下无尽眼泪。
而三日月依旧隐没在帘子后面,困惑地想莫非他们是要为刀剑喟叹吗。唯有足利义辉才配被那么多刀剑簇拥,最后死在他最爱的刀之下。
想是后来拥有他的人也赞同此论,再也没有人试图挥起三日月。这把刀身上承载了太多历史和美丽,消逝多么可惜。又或者他们不敢亲眼见证这把名刀折断时的美丽,定然是胜过月华的光彩。
而这些三日月都不知道。他只是继续等。
等一个他愿意为之散华的战场。
而现在来看,之前的等待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切国啊……”三日月笑了笑,“抱歉,这个结实在有些麻烦啊,哈哈哈。”
山姥切皱了皱眉头,终于直起身来,把自己的下摆理好:
“不要勉强自己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那双如碧玉般的眼眸凝视着他,最终打刀还是叹了口气:“……也不要把氛围搞得这么沉重,只是修行而已。”
“哈哈哈,我知道的。只是偶尔想早晨替你更一次衣。”三日月心满意足说,“没想到居然能有实现的一天。”
他往后退了几步,欣赏着自己恋刀的风采。三日月自身自然是绝代的容华,但山姥切与之相比则是另外一种姿态:他仿佛是从墙头冒出的嫩叶,当被凝视时所感到的那种生命力,本来就是美的别称。
而此时的山姥切带着斗笠,那双青碧的双眼几乎被斗笠掩盖了,难以看清表情。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说,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要说我漂亮。”
“哈哈哈,好的。”三日月从善如流,天下五剑直起腰来,理了理毫无褶皱的衣角,连指尖都能闻到优雅的熏香。
“那么,上路吧。”太刀说,“修行啊……可不要懈怠了,切国。”
山姥切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到一半忽然停了脚步,回头淡淡地说了句:
“等着我。”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晨曦中,连带存在感一齐席卷而空。
三日月凝视了许久。
其实等待对他也不是什么漫长的事,他寻思着,仅仅是数日而已,而这陌生的停滞感和隐约的寂寞令人怀念。得到人身就是有这样的不方便。
那么在这些没有他的日子,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吧,比如泡杯茶,然后和莺丸一起品尝茶果子,恰好是春莺鸣叫的时候,自然能够度过愉快的时光。他这样想着,然后移开了茶罐,惊奇地发现熟悉的位置多了一些东西。
是几封信,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茶罐下面,除了第一张信纸其余被牢牢封好。三日月拿起信纸,上面以有些别扭的字迹(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恋人)书写到:
拜启 三日月宗近殿
……用这种口吻跟你讲话太奇怪了,修行前主人告诉我,没有我你或许会感到寂寞。虽然我认为这只是玩笑话,但我偶尔也想为你多做一点,所以写了三封信给你。你如果真的感觉无聊可以打开看看,不过一天只许按顺序打开一封。当然如果是我自作多情,你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三日月,记得照顾好自己。
山姥切国广
三日月轻轻呼出一口气,信的内容太过粗暴蛮横,再珍贵的墨水也显不出一丝风雅。然而他还是将信纸珍视地折好,然后放入怀中。他宛然一笑:
“那还真是麻烦切国多费心了,我很高兴。”
三日月当然知道修行的刀剑会给主人寄信,但他不曾想过山姥切竟然也怀抱着这样的心思,会多为他也写那么几封信。山姥切并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动笔,甚至还提前跑进主人的房间,义正言辞地问我可不可以不写,随后被长谷部轰出去。
那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了,仅仅是回忆,三日月的脸上便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那把自卑而自傲,温柔而笨拙地处理自己和他人的事,又固执地用白布掩盖自己,却在战场上绽放夺目光华的刀,终于走进了主人的房间,用清楚的声音说:
“我有个请求。”
太刀将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那是信件存放的地方。
三日月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等待是什么时候了,非要提的话,他最早一次有与“等待”般的焦灼同等的感受,大约要回溯到千年之前,刀剑刚刚打磨之初。
被塑造灵魂,被塑造外貌,被塑造存在,生命最初的疼痛甚至神明比人类更烈。无法拒绝痛苦的,隐秘的意识坐在火光里等待,直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忽然发觉头顶落了一朵樱花,如时光飘零,整个春天都在为三日月宗近的诞生而唱和。
“真是一把好刀。”
“仿佛能切开月色,不,这就是月亮啊。”
“这样的刀,真的能杀人吗?”
他坐在走廊上若有所思,战场确实离他太远了。如他的名字所示,三日月宗近只要作为公卿掌上的月光就好。
“三日月宗近。”回过神来的时候,山姥切在门口喊他,“你在想什么?”
站在门口的近侍刀一脸的不耐,青年颀长的身影逆着光。他还没反应过来,打刀就快步走到他面前,叹气道:
“要出阵了,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那时他们还不是恋人,但所有刃都心照不宣地让山姥切来喊他。于是他也总是乐此不疲地在自己身上制造一些事故,有时是流苏打了结,有时是衣物沾了墨渍,只要能看到他稍微皱起眉头,然后无奈地帮自己解决的样子,就能愉快得连心绪都飘在云端上。
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习惯他的存在,习惯指尖相触也习惯他偶尔沮丧的语调,更习惯坐在原地悠闲地听他叫自己的声音。还有即使在战场上,隔着衣物都能传来的比血更加炙热的温度。山姥切从不让他多等,总是恰到好处地来到他身边,从伙伴到恋人,都出现的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结果这次,是自己变成需要等待的一方了。
三日月折了一枝花,小心翼翼地插在花瓶上,方才舒了口气。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连本应变冷的光束都还暖得像是从温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觉得你看上去很无聊。”小狐丸说,平铺直述,毫无铺垫。而三日月拿起手中的饭团,用纳闷地眼神看他,“是吗?”
他三条的兄弟绝望地看着三日月手上抹满了抹茶粉,中间还塞了一个巨大的梅干的饭团,看着都酸得让人牙疼:“你回去吧,别浪费食物了。”想想也是,三日月如果不是无聊到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可能会去厨房帮忙干活。
“别这样说啊小狐丸,”三日月优雅地掩唇微笑——假如忽视他袖子上蘸的绿色的抹茶粉的话,“偶尔我也是会想学学新鲜事物的,你这样讲让我很伤心啊。”
小狐丸捏了捏拳,转身把手中的一大桶米饭和一本《孩子看的食谱——三岁儿童趣味厨房》放进三日月的怀里:“你按着这本书的步骤先学着吧。”
三日月笑眯眯地答应了,转身便把米饭塞进走进来的药研怀里。药研拿着饭桶,同样微笑着把它抱回本丸的餐桌上。
而餐桌上自然是没有这把天下五剑的身影的。审神者吩咐了几句,把纸条递给了现在的近侍刀小乌丸,就愉快地开始进行晚宴。
“三日月真的很任性,没有山姥切他就更任性了。”审神者抱怨了几句,话语中却听不出怨气,反而十分欢快,“所以呢,我想……”
“哦呀,这可是个不错的主意,”小乌丸回应道,遗憾地用手掩住笑意,“为父偶尔也……”
“我会考虑让大家一起的。”
三日月感觉忙活了一天,竟然在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他拿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发出奇妙萤绿色光晕的饭团咬了一口,差点被苦味和酸味的双重打击轰上天去。三日月遗憾地放下饭团,开始拆信。信纸很薄,颜色用了清淡优雅的浅紫色——这简直不是堀川家那位的品味:
拜启 三日月宗近殿
这应该是我修行的第一日,希望你一切安好。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要跟你写什么,毕竟现在写信的我,并不能预测到我在修行途中会发生的事。主上同意我去修行,我真的非常高兴。能够回溯到因缘之地,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体验。此刻我只遗憾你不能与我同行,希望你不要因为太过无聊以至于干出一些傻事:比如去厨房捣乱或者把自己衣服穿反,尽管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听我讲话。
我去万屋买了一些你喜欢的糕点,都放在我的柜子里。稍微省着点吃,吃多了小心蛀牙。既然已经是老年人了,还是稍微体谅一下自己身体吧。
山姥切国広
三日月拿着信纸,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系的歪歪扭扭的衣带,哈哈哈了一声。心说山姥切还是和以前那样爱操心。过去山姥切去远征常常给他带一些糕点和茶叶,这次也不例外。三日月拿出一块口感柔软的年糕咬了一口,并不十分粘牙,豆沙馅尝起来温和又不腻,甜度适中,显然是被购买它的人精心挑选过。
他有些想一口气吃完,但还是把剩余的几块包裹好。如果不能和那把刀分享,再好的甜食也索然无味。
不知道他在路上是不是也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这么想着,忽然就没了食欲。修行本身并不是一件毫无风险的事,虽然不至于横尸野外,也未必过得舒心。三日月那双盛着月亮的眼睛微微一凝,心想这样连担心的也变成自己了。
太刀将一缕流苏放在唇边亲吻,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体温。
愿你与我共享同样的月色。
“三日月。”第二天的清晨散步的时候遇见了审神者,早晨的审神者意外的精神,伸了个懒腰就把他喊住,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喊他,“我发觉你最近是闲得慌。”
“是吗。”三日月笑笑,他身着一件日常轻便的直衣,袖子色泽凉白,朗朗如日月入怀,异常光艳。
审神者玩味地瞧了他几眼,如果让鹤丸来讲,那就是顶顶不怀好意的眼神:
“最近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他寻思了一下,如果实话实讲,那就是排的内番以及出阵名单中都有他的名字,除了这些,大约就喝喝茶看看书下下棋吃吃点心,这样悠闲度日也很好。
于是他回答:“并无,是有什么新的任务吗?”
审神者点点头,语气倒是正经:“我要你去远征。”年轻的审神者时常突发奇思妙想也不是怪事,但这时间段未免太巧合了些,“时间点嘛……2000年和2100年间这几个时间点随你喜欢自己挑。”
三日月怔愣了一秒,失笑道:“这样的任务,爷爷可是从未听过啊。任务目标是?”
“调查就好。”审神者叹了口气,“现在战事加急,虽然2000和2100年间已经不再是刀的年代,敌刀力量有所减弱,但和时之政府成立的时间过于接近,如果缺乏监管,要从根本破坏整个体系并非难事。由于此次任务时间点比较异常,因此暂时每个本丸只能指派一名刀剑远征,考虑各方面的因素,我希望你能完成这次的任务。”
她说得认真,三日月也认真听,末了点头:
“这样说来确实要紧……主上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审神者肃了面容,凝声道:“这就是我要重点交付给你的了。”
她从背后拿出几个本子,翻了几页,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然后啪的一声全部放在了三日月掌心:“我之前跟本丸的大家说了,大家还挺想要特产的,三日月你就看着上面的买,价格你比对着超过太多的不买,实在不行就用你的美色征服商家,相信我你能靠脸攻占一栋百货大楼。”
“已婚男士用美色勾引别人不太好吧。”三日月客气地掩唇笑,他瞟了几眼,鹤丸要的香蕉椰奶煮牛腩蛋糕口味夹心饼干到底是什么。
“你内人不在,我保密。”审神者郑重地说,“限量面膜就拜托你了,审神者擅自离开岗位被狐之助通报是要被下放到恶劣环境去搞loop系动漫的,最近还有审神者战略六级考试,考不过我年终奖金都没有,这该死的制度和规章,一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就知道让美貌的公务员刀端茶倒水,骚死他们算了。”
三日月哈哈哈地笑了一声:“就我所知,主上你的参考资料和模拟题,还……”
审神者比了一个stop的手势:“你闭嘴。”
所以就这样被打发出去远征,甚至时间也被安排得正好两天……根本就是想把自己支出去吧,在那把刀不在的日子。
他倒是无所谓,不过……
三日月低头看了看这身料子奇怪的衣服,质地太坚硬了,颜色也不够细致,虽然色调一身深蓝和自己平时也差不离。裤子上发白和貌似破洞的地方被审神者强调了好几遍是流行,末了还贴心地留下了一副似乎叫墨镜的不明物体,说是等需要砍价的时候摘下来有奇用。
三日月又仔细看了看留下来的清单,恍惚间记起喜好了解人类的小狐丸(这位在本丸必修的现代生活学上取得了卓越的成绩),某日偶尔提起的叫做“代购”的名词。
……总之,便暂时当做一项任务吧,哈哈哈。
虽然总觉得和出游很类似,但审神者也提前对这次特殊任务进行了说明。由于刀剑的特质,变故主要会集中在刀剑汇聚的地方,简要来说就是博物馆或者神社。那么这也是最近的活动范围中心了。
三日月戴着墨镜,大抵学会了什么叫都市青年的穿着:虽然一开始不太适应,但人类学和现代生活学是本丸必修课,好歹在常识上也不会犯太多错误。
然而付丧神和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在人类眼前是普通的街景,而在三日月眼里,那些透明的,浮动在钢筋水泥边的形体,简直真切的不能再真切。度过悠久的岁月后,神明或是妖异之物大都学会了隐藏自己。在付丧神斜对面喝咖啡的男人瞥了三日月一眼,那双猩红的眼睛颜色艳丽,然后男人微微一笑,三日月也点头以示友好。
“哈哈哈,真是个神奇的时代啊。”那时候的他基本都呆在博物馆附近,囿于本体活动范围自然受限,也不曾借助审神者的力量拥有人体,因此这一切看来依旧十分新奇。
那么……在正式开始任务前,他也得去采购一下必备的纪念品了吧。托任务描述相当不清楚的福,他得以拥有大量的闲暇时间。三日月看了一下手里的清单,奇怪的食物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女装。
如审神者的话所说,想要得到绝对超值的优惠价的话,只需要把墨镜摘下来然后重复请求就可以了,与其相对的是手里被塞了不少纸条——果然是现代人类社会的传统吗?
如果是那把刀在这里的话,大概会语焉不详又有些不爽地说“这种事情只会在你身上发生。”毕竟之前也出现过去远征的三日月总是被不明真相的人群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的状况,但那把性格别扭的打刀莫非没有收过代表着心意的香草吗?
三日月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街上。小城市虽然城建依然保留着传统古朴的风味,但意外的人多且喧嚣,不过那也是他的私心之一。既然选了一个如此宽泛的时间,自然是去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了。
就算是仅仅四日的分离,能多留在身边一刻也是好的。
“不太喜欢被展览的时间。”
山姥切国広曾这样对他说。偶尔抬起头来全部是人,还有过来看热闹的付丧神同伴,真不知道仿品有什么可看的。
他郁闷地补充,而且为什么要出以我为主体的商品,真的会有人买吗?
那时候本丸的庭院被别出心裁的审神者种满了紫藤花,山姥切坐在树荫下,白布被阴影笼了一片浅浅淡淡的霞色。他合上书,突然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说起来,你被展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对三日月来说,展出简直是习以为常的事,即使是面对不同人的眼光,他也始终能保持平静的心态,因此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并不奇怪吧。不如说,拿博物馆钱财就得替博物馆办事啊。”
“真余裕呢。”
“哈哈哈。”
山姥切重重地叹了口气。
“被展览,也并不是那么不好吧。”
“什么意思。”
“能从暗无天日的仓库里被解放出来,看到阔别许久的世界,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
山姥切那双碧绿的眼眸中波光微动,他沉思着,又似乎不曾在意着什么,如此捉摸不透地说:
“在你眼中。”
他叹息道,声音低哑如风过残枝,
“这些呈现在视野的一切,都值得被你所爱,真不错呢。”
那时他的回复是什么呢,他竟然有些不记得了。大约只是一些无关风云的寻常话,所以那把刀仍然固执的,把自己的布牢牢地裹好,然后顺着风走远了。
在忙活了一整天后,依旧来到了逢魔之时。所不同的是外界的灵力远没有本丸纯净,所以各类妖异纵生。从窗户处望去,外面斜阳颜色潋滟如波光粼粼,从叶片泛到窗上玻璃,最后变成他眼角一处轻薄的阴影。三日月关上窗子,隔绝了外面奇异的景象,便悠哉乐哉坐在审神者提前租好的公寓里,顺手将茶包泡进了茶壶。
接着,他打开了一直随手携带的那封信,这封信上的字迹比之前都更要凌乱些,涂涂改改了不少次:
你若是老老实实地读信,那这应该是我修行的第二日。
在修行前我曾读了很多资料,也非常清楚我会遇到的艰难险阻。我的确是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决定踏上旅行。
会回到哪个地方,遭遇到哪些人,这些想想仍让人感到心绪不安,但如果我能在旅途中找到比我自身现在所拥有的更强大的力量,也是不虚此行。至于暴尸野外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不知道此刻的你眼前是怎样的风景,便代我去看看吧。
山姥切国広
三日月抬起头来舒了口气,外面天色已晚,深紫的暮光吞了云彩,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晕簇拥着偶然出没的三日月。他心知恋刀这次出行实是做了万千心理准备,修行过程也不会太过轻松。但他仍觉得遗憾不能陪在他身边。
本丸的太阳的确已经升起了,如今也不再是他一刃的辉光。总觉得稍稍有点寂寞。
如果这样的心绪被你知晓的话,定要笑话我的吧,切国。
太刀将信件叠好放入怀中,冷不防瞥见一双红色的眼睛从窗外透来。太刀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掀开窗户,那小鬼便嘻嘻哈哈地说:
“付丧神大人,别来无恙啊。”
三日月平平淡淡地回答:“倒是还好,你是来通知我的吗?”
穿着深黑和服的孩子正经地点了点头,脚尖踏在窗沿,看似岌岌可危身体却稳得不行:“老实说最近大家都有些心烦意乱,灵力波动太大让人心情也没法平静下来,有人说负责监察这片区域的付丧神住在这里我就过来看啦,哎呀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美貌的一位先生……”
三日月轻笑了几声:“这样的夸奖听了真让人高兴啊。不过你前来是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常看见黑色的刀子在附近鬼鬼祟祟,提拉过来也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这样我怎么和小孩子们玩啦。”童子有些生气地说,“要是能把它们的头砍掉就好了。”
三日月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明日就去解决这件事,请大家安心等待吧。”他温声说,“果然拖太久也不太好,哈哈哈。”
童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跳进虚空隐没在暗夜里,只听见银铃一般的笑声。
本来便是东博珍贵的收藏品,三日月对博物馆的构造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虽然是从未去过的博物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在这里面迷路——仅仅是他自己这样认为而已。
所谓付丧神,即是有心之物。他向几件藏品询问了路径之后,便向应该前往的方向缓步而去。那是他虽未亲眼目睹过,但从身边刃的口中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山姥切国広的展出。他熟悉这把刀,如同熟悉自己新获得的躯体,隔着玻璃也明明能听见刀鸣。
然而他还没有走到该去的地方,博物馆的墙壁上就出现了异常的波纹,数秒后急剧扩大,如同旋涡一般撕裂,露出披着战甲的时间溯行军的身影。
“……果然来了。”
三日月低低道。他穿着的是与时代相称的便装,虽然没有了护甲的保护,但这些敌人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从背后背着的旅行包中拔出刀来,刀鞘摇晃了一下,是比明月更悠远,比晨露更轻薄的刀光。
他没有注意到某双眼睛盯着他。黑色的刀子在尖叫,玻璃在振动,但眼神没有动摇,被玻璃反射出澄澈的碧绿倒影来。
被砍出的血化作黑雾,蒸发一般的在空气中消散。三日月收刀入鞘,然后意外地对上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你是谁?”眼睛的主人问
没想到呢,这可不太好解释。三日月思考了一下,待在博物馆的大部分时间他在睡眠中度过,因此也没想到眼前会站着那位鲜活的付丧神。明明刚刚目睹过杀伐,然而那双眼睛依然是澄澈的,近乎透明的湖泊,即使偶尔有阴霾略过也如水面低空飘飞的白鸟。
“只是察觉到这里有所动荡,所以赶来解决这些问题。我打扰到你了吗?”三日月含笑回答。
山姥切摇摇头,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沉沉地问:
“你是刀吗?”
刀剑的付丧神可以辨别出和自身近似的存在,山姥切抬起手,指了指他脸上带着的墨镜:
“你为什么要带那东西,是因为这个你才可以在外面自由活动的?”
三日月没有取下墨镜,只是走到玻璃柜前,专注地凝视着他:
“只是一些伪装而已。”
“我为什么不能出去,是因为我是仿品吗。”打刀说,但显然并没有想得到一个回答,“我和你一样,明明也是刀,却没有得到战斗的资格。”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一定是名刀吧,与我这样的刀剑……不一样的。”
三日月看着他,叹了口气。山姥切的本体仍然安静地躺在玻璃柜内,在灯光下看光辉美丽到不可直视。而站在他面前的付丧神,却那么沮丧,又努力地掩饰着自己。
“山姥切君,不喜欢被展览吗?”他换了个问题问。
山姥切点点头,不出他所料。付丧神不能离本体太远,而本体被固定的付丧神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在一个小范围内无法走远。对于刀剑来讲,博物馆相比是一个无聊到家的地方,而山姥切的性格又注定他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更讨厌别人在看他的时候提起本歌的名字吧。
“哈哈哈,其实我平时也常常呆在博物馆里,不过只要睡觉就可以了。”三日月笑笑,“偶尔能和周围的刀剑聊天,也是不错的日常。”
“但我是刀。”打刀坚持,“……既然如此,我不应该仅仅成为艺术品。”
“这已经不是刀剑的时代了。”
“……我知道。”
他低下头,那股黑气几乎要从心里溢出来。即使大部分时间都沉于黑色的甜梦中,但山姥切仍然清楚所谓时代的变迁,也因此自己也许不会因为战斗再次出鞘……他明白的。
但只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痛难忍……为何他没有碎在战场上。
你怎么会去爱眼前的一切。连存在的所有都剥夺掉的一切。
“愿意等待吗?”
忽然,三日月说。
“现在的你尚且不能作为刀剑而使用,那是因为现在不是刀剑的时代——那个时代在未来。我可以向山姥切君保证,有一天你一定能奔赴在战场上。”
山姥切脱口而出:“那我也可以在战场上死去吗。”
不只是仿制品,不只是国广的杰作,不仅是即使断掉后也会一直被比较的未来……仅仅是想象作为一把刀在战场上了结的结局,便能燃起如同锻造时火焰一般的热血来。
对一把仿制品来讲,那是多么悲伤,又多么理所应当的结局啊。
然后他看见戴着墨镜的男人笑了,那是一个复杂的笑容:
“啊啊,或许会的。”
他像祝福一般,亲吻了愣在原地的山姥切的额头。
——然后那个男人就如出现时那样,突如其来的消失了。
三日月回来的时候已是清晨,他提拉着大包小包,迎着审神者的欢呼和同伴的欢迎声——有多少是给他带来的特产呢。
三日月才不管这些,他悠闲地换上平日在本丸穿的便装,端着热茶,少有的感觉今日的茶口感十分明快,问及莺丸才知道似乎加了新的茶叶。
“嘛,一切总会变成崭新的。”莺丸一脸清爽地说。
于是他就坐在原地,和审神者讨论了一会儿并交上了报告,并建议审神者能把周围的景趣换成紫藤花。
“虽然向日葵也很适合,但果然更想看看紫藤啊,哈哈哈。”
审神者则是在心里暗中吐槽了一下某个老头的私心,顺从地用灵力改换了本丸的景色。随着淡紫色的花瓣结成眼前的深色花海,三日月忽然淡淡道:
“即使是爷爷,也曾想过如果能折断在战场上,或许对于‘三日月宗近’本身亦是一种解脱。”
他的的确确,是等了许久许久,直到现在。
审神者沉默了一下,柔和地说:
“那如今呢。”
“或早或晚。”三日月微笑着回答,“与花开花落无异,只是还未到这个时候。若真能等到那日,不过是有形之物……终究会化作无形而已。”
他坐在走廊上继续等,审神者借故说天寒走了,他随意披了件浅蓝色外衣,是不常见的风流潇洒,却仍然在端杯喝茶。
直到他看见那个身影,便才轻轻笑道:
“茶香还没散你便回来了,时机恰好呢。”
那把刀走过来,诧异道:
“你不会是喝了三天的茶。”
三日月又喝了一口:“我可是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别太小看爷爷了。”
打刀失笑道:“是是是。”
从茶水的倒影中映出的刀剑的倒影是明亮的,灿烂的金发上没有了白布的覆盖,即使是现在的黄昏也比真正的夕阳更加炫目。从衣着上变化很大,然而那双眼睛依然纯粹如初。
碧色眼眸的主人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帮他拢了拢外衣:“冷吗?如果冷的话,还是回房间里去吧。”
三日月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多看看你,真是令人在意的装束呢。”
他颇为可惜又有些欣然地想,是真的没有白布了,于是那孩子变成了真正的太阳。能够将光辉散播到全本丸,而不能拢于手心了。
山姥切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看够了。”
“还没有呢。”三日月轻快地回答。
他们走在紫藤花下,山姥切意外地看着结的灿烂的紫藤花,若有所思地盯着三日月。而三日月只是笑:“很奇怪?”
山姥切叹了口气:“只是觉得这些花有些熟悉……算了。”
他带着三日月找了个空地坐下,然后拿出一些手札来递给他。接着便讲起了修行途中经历的事件,从言语中可以听出,他修行的时间一定不短。三日月只是静静倾听着,偶尔点点头。
“是这样的。”
等到山姥切讲完后稍觉口干舌燥,他便将手中的茶递给山姥切。山姥切也没跟他客气,一饮而尽,便将茶杯放下。
“有什么体会吗?”三日月问,他大约也了解在这段时间,山姥切回到了过去,就如他去了未来。
山姥切点点头:“比如说我一直很想你。”
这倒是没有料到的直球,然而不止于此。
“……我改变的很多,大约也与经历的时间有关。确实在旅途中感觉到了痛苦,也觉得说不定回来的话仍然能被笑脸相迎,但是,只要想到你,我就觉得我必须得走下去。”
“我很想你,三日月。”说的有些艰难,却还是说出口了
三日月握住他的掌心,温和地回答:
“我很高兴。”
没有必要解释,他仅仅是想着山姥切寄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便觉得连现在的话都无必要。只要这样呆着,便比任何茶都更为甘美。
山姥切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三日月,似乎低叹了一声,用手指划过那双被世人赞颂的美丽眼眸。于是三日月便明白,山姥切在这几十年,又或者几百年间想要说的话还未到此结束。
“我一直想念着本丸,所以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我是堀川国広的第一杰作,山姥切国広,是为了主人,也是为了这个本丸才诞生于此的刀剑。”
他将三日月的手拉住,然后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只是为了你诞生的。”
……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等到了。
那个为之散华的战场,随着生死交付的感情终于落在交缠的指尖上。那是付丧神的一切,再没有比心脏更为热烈的东西了,仿佛是说你是我的熔炉一样,亲口坦白愿意与你同生共死。
不仅仅是信件上的,更是……
他没有说话,只是仿造对方的动作,让温度也降临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等了你很久。”他低声道,声音竟然微微有些干涩。
从诞生时的樱花到落下的血渍,一瞬间便是千年光阴。
山姥切点点头:“我也是,我等了你……很久啊。”
然后站在他面前的打刀,终于露出一个比太阳更加灿烂,比烟花更加明亮的微笑:
“所以扯平了。”
“我的恋刀。”
拜启 三日月宗近殿
现在是启程前的最后一日傍晚。
尽管是稍微有些软弱的言辞,你尽可以嘲笑我,但我仍然想说,此刻的我突然动摇了。
真的要去修行吗?在脑海里,不断地想着修行过后的刀剑的模样。那是无可避免的冲击,几乎可以动摇刃格。
即使能够回来,回来的我还是我吗?而更有可能的是,我在修行的路上经过了太长的时间,连自己的模样或是回来的路都忘记了。最后你所见的刀剑将是彻底崭新的模样。
这样的困惑和烦恼,如果是温柔的你,或许会报以安慰的态度……不,现在的我并不需要安慰。
我曾告诉你我讨厌展览,那是因为那时的我无法选择:只能被看着和比较,无意义地以睡眠度日。直到有一天,有人突然告诉我一件事,然后让我开始等待。其实等待也勉强算是一种选择,现在的我不过是走向了另一个选择,而我依然是我。
或许如果有一日我还是会陷入迷茫,不,那是一定的吧。迷茫犹如地狱,也只能继续在地狱中挣扎,但你一定会陪在我身边,无论相距多远。
仅仅是这样想着,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山姥切国広
以及,有些话忘了对当年的你讲:
“那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明明什么都没说就自顾自地消失了。”
“比起让我等待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未来,不如把一切都说清楚。然后,”
“好好的,等着我吧。”
end